2024年9月,我实现了角色的转换,从一名莲子,迈入了医学院教师的行列。身份的转变让我有些慌乱和迷茫,好在我有高卫老师做师傅,师傅在我心理就妥帖的很。
到现在我都记得第一天上班的情形。清晨七点半的校园还少有师生走动,走廊尽头的实验室总透着消毒水的气味,器械摆放整齐,却冷冰冰的。尽管已经在这楼里已经学习了三年,但我还有些不知所措。踌躇间,实验室那边的另一扇门开了,高老师穿着白大褂打开上课需要用的仪器,笑呵呵地说:“小侯,来,我带你认认这些家当。”
高老师是那种走路带风的人。白大褂的袖口永远卷到手肘,露出半截毛衣。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独立准备家兔手术实验时,她站在我身后,看我哆哆嗦嗦地拿着注射器准备上课需要的药品。轻声说道:“注射器要斜着拿从安瓶里单手往上抽药,针头斜面贴着瓶身,手腕别绷太紧。实验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说罢,她轻轻托了一下我的胳膊,我清晰地看到了她指尖有常年握器械留下的茧。
还有那次主动脉插管的事故,我到现在都记忆深刻。好几组学生操作的兔子突然抽搐,血液凝块堵住了换能器管道,血压曲线在屏幕上冻成一条僵直的线。我站在实验台前,手心里的汗湿透橡胶手套。学生们围成一圈,呼吸声压得人发慌。高老师原本在隔壁整理耗材,听见动静便跑了过来。她没说话,只递给我一支更细的冲管针,重新吸满肝素,手掌在我肩头按了按:“别慌,血管像人一样,你硬碰硬,它就跟你较劲。”后来我学着用更低浓度的肝素缓缓冲洗,血管通开时,她站在窗边逆光处,笑着对学生们说:“你们侯老师可是把绣花针的功夫都用上了。”
那天傍晚收拾器械时,高老师忽然说:“做实验和做人一样,七分准备,三分应变,下次实验课前你可以提前将肝素打到换能器里,这样能最大程度减少血凝的情况。”夕阳从窗外洒进来,把她泛白的鬓角染成金色,我忽然觉得那份金黄就是日复一日精雕细刻的积淀吧。
高老师退休前的最后一堂实验课,我们一起清点新领取的兔子数量。她忽然指着笼子里挤作一团的小家伙说:“你看,它们其实分得清谁是真心待它们。”这话让我想起她总在课后多留半小时,把用过的试剂空瓶挨个冲洗干净。
高老师走之前,同事们起哄让她说临别赠言。她笑呵呵的说:“我就撤退了,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你们的”,然后忽然转头问我:“还记得第一次配错乙酰胆碱剂量吗?”办公室的笑声中,她眼底闪着光:“那时候我就知道,你能成个好实验员。”
昨天收拾她的储物柜,发现底层压着本泛黄的笔记。扉页写着1998年,墨迹早已晕开,笔记本里记录的全都是每个实验需要准备的器械和药品,最后一页有行小字“实验是冷的,人心得是热的。”恍惚间好像听见她在说“小侯,下次换你教新人了。”
明天,高卫老师就要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旅程了,虽舍不得,但更盼着她能歇歇脚,过一过种种花、溜溜弯的舒服日子。作为晚生后辈,谢谢她陪我走过那段慌张又温暖的路,我想大概率我以后衣服的袖口也会卷起来,随时准备搭把手去帮一帮需要帮助的人,因为高卫老师那句“人心要热乎”我已经把它放在了心里。

文稿:侯芷晗
编辑:战俊澎
校对:刘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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